2011年3月30日 星期三

我們在坐等危機的到來

聽說蔡英文要到交大去演講,聽說馬英九要到清大去演講。但從來沒有聽說他們要如何面對台灣眼前的危機。

2011年二月底全球糧食儲存量從2010年五月的82.4天掉到69天,比安全存量(70天)低一天。如果存量再減少到剩52天,2008年的全糧食危機就會再度發生;如果因為福島事件導致日本大量進口糧食,而2010年七月以來的全球天災再持續半年,全球糧食危機的規模還有機會超過2008年的規模。沒聽說馬英九和蔡英文有何對策。

2011年3月29日 星期二

永續台灣的可能與不可能

        自由主義的經濟學主張:所有供需失調的問題都只不過是過度現象,市場機制會自動調節,遲早會重新達到平衡而消除問題。他們忘了凱因斯的名言:「在長遠的未來,我們都早已死了。(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關鍵不在於市場機制有沒有能力自動調節供需,而在於來不來得及。
        我們早就知道有形物資遲早會用罄,但是我們卻一直在坐等市場機制與萬能的科學來幫我們解決,而不肯把握時間去做能做的事。問題是我們消耗資源的速度比較快?還是市場與科學家的反應比較快?就算市場與科學萬能,他們來得及在危機發生之前解救我們嗎?

從福島危機看科學萬能的神話

        能源危機與糧食危機已經像連通管原理般地連接在一起,如果無法解決能源危機,就無法解決糧食危機。而核能一直被許多人(包括台灣的決策者)或明或暗地當作未來不可或缺的電能來源之一,甚至是主要的電能來源。
        但是,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強度八‧九的地震引發十公尺以上的海嘯,導致福島第一核電廠一號機和三號機相繼發生過氫氣爆炸,二號機的爆炸可能也是氫氣爆炸所引起。對日本與全球經濟的影響到底會有多大,影響哪些部位,以及如何影響,目前沒有人知道。

2011年糧食危機的邊緣

        新的全球糧食危機就在門口,但我們的糧食政策與消費習慣很難改變,政府也好像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天災與歉收是全球糧食危機的導火線,但全球暖化的效應卻遠比大家所能預期的嚴重,其機制也更複雜。光是○一○這一年就連續發生許多起嚴重的水災和旱災,幾乎遍及全世界主要農產區。
        七月份長江上游持續暴雨,洪峰一度超過一九八八年百年洪災的規模,以致災情遍及長江中下游二十七省,損失近七千億台幣。八月份俄羅斯高溫達到攝氏四十度而引起森林大火與歉收,而烏克蘭也因酷熱缺雨而導致小麥歉收,兩大小麥出口國同時限制小麥出口,而巴基斯坦卻發生八十年來最大的水災。此外,有美國糧倉之稱的愛荷華州遭遇到二十年來最大的水災,災情遍及美國主要農業產區的中西部。十月份,全球最大稻米出口國的泰國遭遇到五十年來最大的水災,災情遍及全國七十六省中的五十一省,導致稻米減產二○%。年底到○一一年年初,巴西遭遇到有史以來最大的豪雨,將近七百人喪生於土石流中;而全球第四大小麥出口國的澳洲則遭遇到三十年來最大的水災,昆士蘭區有七五%的土地泡在水裡,以致焦煤與農產品出口銳減。此外,華北持續三個月無雨,打破四十年來的紀錄;而玉米與大豆出口分別佔全球第二與第三位的阿根廷卻遭遇到持續性的乾旱,導致美國玉米與大豆交易價格暴漲。

13年後我們吃什麼

        13年不是很久以後的歲月,那時候你我都還活著,但是整個世界卻可能已經徹底地改觀:海運成本可能高到使越洋的糧食貿易不再可能。
        目前台灣每年自己生產120萬公噸的米,進口100萬公噸的小麥、240萬公噸的大豆,和450~500萬公噸的玉米。如果我們仍舊延續現在的休耕與廢耕政策,當糧食無法進口時,我們要吃什麼?

不後悔的人生

托爾斯泰晚年寫了一部很薄、也很感人的小說《伊凡‧伊列區之死》,探討一個問題:「 人一生中真正值得去追求的究竟是些什麼?」

伊凡‧伊列區是個高等法院檢察長,有一個人人羨慕的漂亮太太,交往的都是彼得堡的上流階級和貴族。他從小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也善於應對逢迎。因為出身貧苦,所以從小就力爭上游,立志要出人頭地。

他聰明又用功,很順利地拿到人人稱羨的大學文憑。進入法院以後,他比別人更用心辦案,也擅長交際,所以就比同事更快地獲得各種升遷的機會。在人生最高峰的中年時,他和美麗的太太搬進了彼得堡寬敞的豪宅裡,開始用心佈置這個家。就在掛窗簾的時候,他從高高的梯子上摔下來,從此臥病不起。

功成名就,卻失掉寶貴真心

2011年3月27日 星期日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與社區經營(四)

四、森林小學與社區小學
       森小因為在體制外辦學,必需由學費來負擔所有的教學與硬體成本。因此,無可奈何地,她註定要因為高學費而變成「貴族學校」。從社會的公平性上來說,這是不對的。假如像許多保守派資產階級所說的,窮人所以窮是自己不努力的結果,至少沒有道理讓窮人的小孩遭遇到起跑點的不公平待遇。當然教育的公平性不在於「均貧」,但是有錢人以自己的資源解決自己的問題後,如果還能注意到協助其他貧苦的小孩,當然是更好的事。不過,這個論點不是我質疑「貴族學校」最主要的論點。我擔心「貴族學校」,主要的是它在完成某些教育理想的過程中,犧牲了其他教育上同樣重要的理念。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與社區經營(三)

三、沒有家長與社區的參與,就沒有理想的學校
 許多人都為了要讓小孩「不要輸在起點」,而用盡各種方法把孩子送進明星學校或貴族學校。但是,國內教改最新一波的風潮卻是「社區學校」。即將在新竹市成立的舊社國小,引起李遠哲和國內教改界許多的關注,更因為家長擠著要進這個甚至還沒成立的學校,而帶給附近各里里長極大的壓力。因為,她是國內第二個「社區參與籌辦」的小學。要瞭解社區小學和過去的小學有什麼差別,以及她所以這麼引起教改界注目的原因,我們必須拉長鏡頭,從比較寬廣的視野來檢討「社區」的含意。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與社區經營(二)

二、同儕關係與社區教育
       假如我們關心的是孩子完整的「成長空間」,而不是像養一條小狗那樣,只想給他有吃、有穿有得走動就好,那麼我們就必須要注意到:小孩子的「成長空間」不只是寫功課、學才藝的空間,還包括他完整的情感與人格成長空間。所謂的情感空間,簡單的說就是「愛好」與「關切」。一個人有愛好與關切,他才能自主而主動地去投入,去學習,願意為他想得到的東西而辛苦、努力、付出。而所謂的人格,當然包括俗話所說的誠懇不誠懇,但是還包括他有沒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喜、怒、哀、樂、挫折與痛苦。大學生為情而殺人,真正的背後原因在於:他不懂得「愛」,只懂得「掠奪」與「佔有」;更嚴重的是,他沒有能力面對情場上的「挫折」。一個沒有能力自行面對、處理挫折的人,再聰明,收入再高,都只是一個脆弱的人。看著年輕一代,最讓我擔心的;是他們幾乎傾盡全力在培養自己從社會上攫奪資源的能力,而沒有多少面對挫折的能力;他們所有的人生目標都是別人給的,只能在掌聲中活下去,而沒有一點點真正屬於自己想要,不需要掌聲也能自足的人生目標。這樣的小孩,再聰明,再優秀,也只是一個空洞的美麗玩偶,沒有一絲絲屬於人的血氣。可怕的是:這就是我們整個社會的教育目標!這到底是在栽培小孩?還是在奴役小孩的人格與心靈?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與社區經營(一)

  1. 補習班、才藝班、家教班,還不如你來自己教
 教育專家反對補習的聲音從我們小時候一執持續不斷地喊到今天,講到聲音嘶啞了,改變的只有外在的補習形式,卻改不了家長的價值觀。於是,從很早以前國小的惡補,變成了有錢人請家教,到今天則是很有錢的人把小孩送到森林小學或美語小學,沒那麼有錢的人把小孩送到各種才藝班或者找家教。除了知識和技能的學習,我們偏偏就是想不出小學生那個腦袋瓜裡還塞得下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們沒有能力跳出淺薄的社會價值觀去看到「人」的質地,於是,國中以後還是有各種惡補和測驗卷(唯一「進步」的,是現在連資優生和研究所補習班都出籠了)。

國小教育可以比你想像的還寬闊(下)

       小王子這本書一直試圖告訴我們一件事:人一長大,就再也沒有能力瞭解孩子的世界。連帶地,我們也警覺不到孩子是用另一種方式在看世界的。尤其在國小階段,我們急著想看到孩子在功課上的成績表現,希望藉此確定他未來在社會上有優勢的競爭力,並從而或者解除我們的焦慮,或者強化我們的虛榮心。因此,一方面小學階段許多攸關孩子一生幸福的成長空間被擠壓了,另一方面我們又經常用錯誤的評量標準在決定哪個孩子(或孩子哪方面的能力)較值得栽培。結果,攸關未來的能力被荒廢了,沒必要的繁瑣細節又過渡地被強調了;值得被栽培的小孩被父母傷害了,得寵的小孩卻又被誤導了。如果我們不能從較寬廣的視野來重新給小學階段的學習與成長定位,我們所有的努力只是在戕害小孩;如果我們不能跳出成人世界習慣的成見,我們永遠找不到小學教育的方法。

國小教育可以比你想像的還寬闊(上)

       小王子這本書一直試圖告訴我們一件事:人一長大,就再也沒有能力瞭解孩子的世界。連帶地,我們也警覺不到孩子是用另一種方式在看世界的。尤其在國小階段,我們急著想看到孩子在功課上的成績表現,希望藉此確定他未來在社會上有優勢的競爭力,並從而或者解除我們的焦慮,或者強化我們的虛榮心。因此,一方面小學階段許多攸關孩子一生幸福的成長空間被擠壓了,另一方面我們又經常用錯誤的評量標準在決定哪個孩子(或孩子哪方面的能力)較值得栽培。結果,攸關未來的能力被荒廢了,沒必要的繁瑣細節又過渡地被強調了;值得被栽培的小孩被父母傷害了,得寵的小孩卻又被誤導了。如果我們不能從較寬廣的視野來重新給小學階段的學習與成長定位,我們所有的努力只是在戕害小孩;如果我們不能跳出成人世界習慣的成見,我們永遠找不到小學教育的方法。



教育的目標與人的價值(下)

       教育的目的,是教養出能愛自己,能自得其樂,值得讓身週的人愛他,而且又有吸引人的魅力人格。但是,既有的教育目標與社會價值卻狹隘到只剩「賺錢」和「拼鬥」兩個目標。因此,我們用盡各種手段在教養出只會賺錢與鬥爭,不會愛自己,沒有能力自處,乏味而不值得人愛的孩子。教育是為了要激發人的熱情,讓我們的孩子可以終身懷著熱情與憧憬,渾身帶勁地活下去。但是,流行的社會價值或者乏味、無聊,或者淺薄、虛無,使得真正心靈聰慧的小孩不知道活著有什磨意義。家長和社會流行裡這些狹隘的價值觀如果不能解除,即使把小孩從小送到國外,這些價值觀仍將在國外箝制孩子的成長,成為孩子未來的夢魘。國內現階段最嚴重的教育問題不在制度不良,或師資養成過程有問題。而是家長自己就找不到可以活得有趣、或者有意義的生活目標。這個問題不解決,所有的教育改革都是換湯不換藥!



    教育的目標與人的價值(中)

           教育的目的,是教養出能愛自己,能自得其樂,值得讓身週的人愛他,而且又有吸引人的魅力人格。但是,既有的教育目標與社會價值卻狹隘到只剩「賺錢」和「拼鬥」兩個目標。因此,我們用盡各種手段在教養出只會賺錢與鬥爭,不會愛自己,沒有能力自處,乏味而不值得人愛的孩子。教育是為了要激發人的熱情,讓我們的孩子可以終身懷著熱情與憧憬,渾身帶勁地活下去。但是,流行的社會價值或者乏味、無聊,或者淺薄、虛無,使得真正心靈聰慧的小孩不知道活著有什磨意義。家長和社會流行裡這些狹隘的價值觀如果不能解除,即使把小孩從小送到國外,這些價值觀仍將在國外箝制孩子的成長,成為孩子未來的夢魘。國內現階段最嚴重的教育問題不在制度不良,或師資養成過程有問題。而是家長自己就找不到可以活得有趣、或者有意義的生活目標。這個問題不解決,所有的教育改革都是換湯不換藥!


    教育的目標與人的價值(上)

           教育的目的,是教養出能愛自己,能自得其樂,值得讓身週的人愛他,而且又有吸引人的魅力人格。但是,既有的教育目標與社會價值卻狹隘到只剩「賺錢」和「拼鬥」兩個目標。因此,我們用盡各種手段在教養出只會賺錢與鬥爭,不會愛自己,沒有能力自處,乏味而不值得人愛的孩子。教育是為了要激發人的熱情,讓我們的孩子可以終身懷著熱情與憧憬,渾身帶勁地活下去。但是,流行的社會價值或者乏味、無聊,或者淺薄、虛無,使得真正心靈聰慧的小孩不知道活著有什磨意義。家長和社會流行裡這些狹隘的價值觀如果不能解除,即使把小孩從小送到國外,這些價值觀仍將在國外箝制孩子的成長,成為孩子未來的夢魘。國內現階段最嚴重的教育問題不在制度不良,或師資養成過程有問題。而是家長自己就找不到可以活得有趣、或者有意義的生活目標。這個問題不解決,所有的教育改革都是換湯不換藥!

    困境與抉擇

           許多同學應該都還記得聯考前夕的焦慮:差一分可能就要掉好幾個志願,甚至於一生的命運從此改觀!到了大四,這種焦慮可能更強烈而複雜:到底要先當兵、就業,還是先考研究所?我就經常碰到學生充滿焦慮地問我這些問題。可是,這些焦慮實在是莫需有的!譬如,我的兩個孩子國中成績都沒有到「就算失常也穩考得上」的程度,但是我和兩個孩子就都不曾在聯考前夕真正地焦慮過。
           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毀了一個人的一生,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救了一個人的一生。屬於我們該得的,遲早會得;屬於我們不該得的,即使僥倖巧取也不可能長久保有。如果我們看得清這個事實。許多所謂「人生的重大抉擇」就可以淡然處之,根本無需焦慮。而所謂「人生的困境」,也往往當下就變得無足掛齒。   
     以聯考為例:一向不被看好的甲不小心猜對十分,而進了建國中學;一向穩上建國的乙不小心丟了廿分,而到附中。放榜日一家人志得意滿,另一家人愁雲慘霧,好像甲、乙兩人命運從此篤定。可是,聯考真的意味著什麼?建國中學最後錄取的那一百人,真的有把握一定比附中前一百名前景好嗎?僥倖考上的人畢竟仍舊只是僥倖考上,一時失閃的人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前功盡棄。一個人在聯考前所累積的實力,絕不會因放榜時的排名而有所增減。因為,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累積的過程!所以,三年後乙順利地考上台大,而甲卻跑到成大去。這時回首高中聯考放榜的時刻,甲有什麼好得意?而乙又有什麼好傷心?同樣的,今天唸清大動機系的人,當年聯考分數都比今天唸成大機械的人高,可是誰有把握考研究所時一定比成大機械的人考得好?仔細比較甲和乙的際遇,再重新想想這句話:「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不會因一時的際遇而中止或增減」。聯考排名只不過是個表象。有何可喜、可憂、可懼?
           我常和大學的同學談生涯規劃,問他們三十歲以後希望在社會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可是,到現在沒有人真的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他們能想到的只有下一步到底是當兵還是考研究所。聯考制度已經把我們對生命的延續感徹底瓦解掉,剩下的只有片斷的「際遇」,更可悲的甚至只活在放榜的那個(光榮或悲哀的)時刻!但是,容許我不厭其煩地再重複一次:生命的真相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該得的遲早會得到,不該得的不可能長久保有。我們唯一該關切的是自己真實的累積過程(這是偶發的際遇所無法剝奪的),而不是一時順逆的際遇。如果我們能看清楚這個事實,生命的過程就真是「功不唐捐」,沒什麼好貪求,也沒什麼好焦慮的了!剩下來,我們所需要做的無非只是想清楚自己要從人生獲得什麼,然後安安穩穩,勤勤懇懇地去累積就是了。
           我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從一進大學就決定不再唸研究所,所以,大學四年的時間多半在唸人文科學的東西。畢業後工作了兩年,才決定要唸研究所。碩士畢業後,立下決心:從此不再為文憑而唸書。誰知道,世事難料,當了五年講師後,我又被時勢所迫,卅二歲才整裝出國唸博士。出國時,一位大學同學笑我:全班最晚唸博士的都要回國了,你現在才要出去?兩年後我從劍橋回來,眼裡看著別人欣羨敬佩的眼光,心裡卻只覺得人生際遇無常,莫此為甚:一個從大一就決定再也不鑽營學位的人,竟然連碩士和博士都拿到了!屬於我們該得的,那樣曾經少過?而人生中該得與不該得的究竟有多少,我們又何曾知曉?從此我對際遇一事不能不更加淡然。
           當講師期間,有些態度較極端的學生曾當面表現出他們的不屑;剛從劍橋回來時,卻被學生當做傳奇性的人物看待。這種表面上的大起大落,其實都只是好事者之言,完全看不到事實的真相。從表面上看來,兩年就拿到劍橋博士,這好像很了不起。但是,在這「兩年」之前我已花整整一年,將研究主題有關的論文全部看完,並找出研究方向;而之前更已花三年時間做控制方面的研究,並且在國際著名的學術期刊上發表過數篇論文。而從碩士畢業到拿博士,其間七年的時間我從未停止過研究與自修。所以,這個博士其實是累積了七年的成果(或者,只算我花在控制學門的時間,也至少有五年),根本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常人不從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來看待生命因積蓄而有的成果,老愛在表象上以斷裂而孤立的事件誇大議論,因此每每在平淡無奇的事件上強作悲喜。可是對我來講,當講師期間被學生瞧不起,以及劍橋剛回來時被同學誇大本事,都只是表象。事實是:我只在乎每天廿四小時點點滴滴的累積。拿碩士或博士只是特定時刻裡這些成果累積的外在展示而已,人生命中真實的累積從不曾因這些事件而中止或加添。
           常有學生滿懷憂慮地問我:「老師,我很想先當完兵,工作一兩年再考研究所。這樣好嗎?」「很好!這樣子有機會先用實務來印證學理,你唸研究所時會比別人更瞭解自己要的是什麼。」「可是,我怕當完兵又工作後,會失去鬥志,因此考不上研究所。」「那你就先考研究所好了。」「可是,假如我先唸研究所,我怕自己又會像唸大學時一樣茫然,因此唸得不甘不願的。」「那你還是先去工作好了!」「可是....」我完全可以體會到他們的焦慮,可是卻無法壓抑住對於這種對話的感慨。其實,說穿了他所需要的就是兩年研究所加兩年工作,以便加深知識的深廣度和獲取實務經驗。先工作或先升學,表面上大相逕廷,其實骨子裡的差別根本可以忽略。在「朝三暮四」這個成語故事裡,主人原本餵養猴子的橡實是「早上四顆下午三顆」,後來改為「朝三暮四」,猴子就不高興而堅持要改回到「朝四暮三」。先工作或先升學,其間差異就有如「朝四暮三」與「朝三暮四」,原不值得計較。但是,我們經常看不到這種生命過程中長遠而持續的累積,老愛將一時際遇中的小差別誇大到攸關生死的地步。
           最諷刺的是:當我們面對兩個可能的方案,而焦慮得不知何所抉擇時,通常表示這兩個方案或者一樣好,或者一樣壞,因而實際上選擇那個都一樣,唯一的差別只是先後之序而已。而且,愈是讓我們焦慮得厲害的,其實差別愈小,越不值得焦慮。反而真正有明顯的好壞差別時,我們輕易的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可是我們卻經常看不到長遠的將來,短視地盯著兩案短期內的得失:想選甲案,就捨不得乙案的好處;想選乙案,又捨不得甲案的好處。如果看得夠遠,人生長則八、九十,短則五、六十年,先做那一件事又有什麼關係?甚至當完兵又工作後,再花一整年準備考研究所,又有什麼了不起?
           當然,有些人還是會憂慮道:「我當完兵又工作後,會不會因為家累或記憶力衰退而比較難考上研究所?」我只能這樣回答:「一個人考不上研究所,只有兩種可能:或者他不夠聰明,或者他的確夠聰明。不夠聰明而考不上,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假如你夠聰明,還考不上研究所,那只能說你的決心不夠強。假如你是決心不夠強,就表示你生命中還有其它的可能性,其重要程度並不下於碩士學位,而你捨不得丟下它。既然如此,考不上研究所也無需感到遺憾。不是嗎?」人生的路那麼多,為什麼要老斤斤計較著一個可能性?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一生背運:高中考兩次,高一唸兩次,大學又考兩次,甚至連機車駕照都考兩次。畢業後,他告訴自己:我沒有人脈,也沒有學歷,只能靠加倍的誠懇和努力。現在,他自己擁有一家公司,年收入數千萬。一個人在升學過程中不順利,而在事業上順利,這是常見的事。有才華的人,不會因為被名校拒絕而連帶失去他的才華,只不過要另外找適合他表現的場所而已。反過來,一個人在升學過程中太順利,也難免因而放不下身段去創業,而只能乖乖領薪水過活。福禍如何,誰能全面知曉?我們又有什麼好得意?又有什麼好憂慮?
           人生的得與失,有時候怎麼說也不清楚,有時候卻再簡單也不過了:我們得到平日努力累積的成果,而失去我們所不曾努力累積的!所以重要的不是和別人比成就,而是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功不唐捐,最後該得的不白少你一分,不該得的也不白多你一分。好像是前年的時候,我在往藝術中心的路上碰到一位高中同學。他在南加大當電機系的副教授,被清華電機聘回來給短期課程。從高中時代他就很用功,以第一志願上台大電機後,四年都拿書卷獎,相信他在專業的研究上也已卓然有成。回想高中入學時,我們兩人的智力測驗成績分居全學年第一、第二名。可是從高一起我就不曾放棄過自己喜歡的文學、音樂、書法、藝術、和哲學,而他卻始終不曾分心去涉獵任何課外的知識,因此兩個人在學術上的差距只會愈來愈遠。反過來說,這十幾二十年來我在人文領域所獲得的滿足,恐怕已遠非他所能理解的了。我太太問過我,如果我肯全心專注於一個研究領域,是不是至少會趕上這位同學的成就?我不這樣想,兩個不同性情的人,註定要走兩條不同的路。不該得的東西,我們註定是得不到的,隨隨便便拿兩個人來比,只看到他所得到的,卻看不到他所失去的,這有什麼意義?
           從高中時代閔始,我就不曾仔細算計外在的得失,只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喜歡鬼混,願意花精神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我不能放棄對人文科學的關懷,會持續一生去探討。事實單單純純地只是:我只在乎每天廿四小時生命中真實的累積,而不在乎別人能不能看到我的成果。有人問找,既然遲早要唸博士,當年唸完碩士就出國,今天不是可以更早升教授?我從不這樣想。老是斤斤計較著幾年拿博士,幾年升等,這實在很無聊,完全未脫學生時代「應屆考取」的稚氣心態!人生長得很,值得發展的東西又多,何必在乎那三、五年?反過來說,有些學生覺得我「多才多藝」,生活「多采多姿」,好像很值得羨慕。可是,為了兼顧理工和人文的研究,我平時要比別人多花一倍心力,這卻又是大部份學生看不到,也不想學的。
           有次清華電台訪問找:「老師,你如何面對你人生中的困境?」我當場愣在那裡,怎麼樣都想不出我這一生什麼時候有過困境!後來仔細回想,才發現:我不是沒有過困境,而是被常人當做「困境」的境遇,我都只當做一時的際遇,不曾在意過而已。剛服完役時,長子已出生卻還找不到工作。我曾焦慮過,卻又覺得遲早會有工作,報酬也不致於低得離譜,就不曾太放在心上。唸碩士期間,家計全靠太太的薪水,省吃儉用,但對我而言又算不上困境。一來,精神上我過得很充實,二來我知道這一切是為了讓自己有機會轉行去教書(做自己想做的事)。三十二歲才要出國,而大學同學正要回同一個系上任副教授,我很緊張(不知道劍橋的要求有多嚴),卻不曾為此喪氣。因為,我知道自己過去一直很努力,也有很滿意的心得和成果,只不過別人看不到而已。

     我沒有過困境,因為我從不在乎外在的得失,也不武斷地和別人比高下,而只在乎自己內在真實的累積。我沒有過困境,因為我確實瞭解到: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有劇烈的起伏。同時我也相信:屬於我們該得的,遲早會得到;屬於我們不該得的,即使一分也不可能長久持有。假如你可以分享這些信念,那麼人生於你也將會是寬廣而長遠,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困境」,也沒有什麼好焦慮的了。

    一個真實世界裡的願景(下)

           年輕時候迷信新儒家對人性崇高面的所有描述和誇飾,誤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的部分都是軟弱與墮落。這樣的堅持與苛責,苦了妻子也苦了長子,讓身邊的人為我受了許多沒必要的罪。年長後知道古典哲學的陳意往往只是一種憧憬,不是人能隨時隨地都做到的。從此以後,每次談到理想,都只敢談自己真正已經做到的部分,不願意信口開河,說一些美麗而虛假的妄言和謊話,去害別人受沒必要的罪。我們家的故事不是最值得憧憬的,但卻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真實世界裡的願景(上)

           年輕時候迷信新儒家對人性崇高面的所有描述和誇飾,誤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的部分都是軟弱與墮落。這樣的堅持與苛責,苦了妻子也苦了長子,讓身邊的人為我受了許多沒必要的罪。年長後知道古典哲學的陳意往往只是一種憧憬,不是人能隨時隨地都做到的。從此以後,每次談到理想,都只敢談自己真正已經做到的部分,不願意信口開河,說一些美麗而虛假的妄言和謊話,去害別人受沒必要的罪。我們家的故事不是最值得憧憬的,但卻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2011年3月26日 星期六

    夫妻爭執的文化與體制性原因

         學校教育從來不曾告訴我們「男人和女人對人生與婚姻有著截然不同的期待」,也從來不曾告訴我們如何去經營一個有意義,值得每一個家庭成員去珍惜、懷念的家。而坊間有關婚姻與親子教育的書籍,不是流於癡迷的幻想,就是流於太技術化的處理,沒有辦法提供我們一個意義深遠的願景。於是,男人從家庭出走,靠著事業上的成就去滿足他的成就欲與野心,而女人則在家當怨婦(或園區寡婦)或花枝招展地四處打發無聊時間。家,原本可以是一個情感最濃密、最貼心、最能滿足人的創造欲的地方;但是,它卻淪落為「人人都有一個,卻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的地方!